今年秋天，教育部教師工作司司長透露了一組數據，十年前，報考教師資格證的有17.2萬人，而今年則有1144.2萬人。
今年高考報名才1078萬人，考教師資格證的人已超高考。
愈演愈烈的考證熱潮并不僅限于教師資格證，疫情前，全國社會工作者職業資格報考人數10萬人，今年89萬人；疫情前，中級會計師報考人數160萬人，今年209萬人。
一份覆蓋75后至00后的職場調查報告顯示：96%的職場人群都有考證的想法。
這些考證大軍們已經來者不拒，競逐對象從教師證、建筑師證，已擴至護士證、保安證、消防員證。
歷史總在吊詭中完成回環，美國大蕭條后，圖書館火爆，日本泡沫破碎后，補習班興起。而在后疫情的中國，各類證件正成為人們抱薪取暖的柴火。
表面來看，證件正成為越來越內卷職場的護身符，或者面試的入場券。
深入思量，那些證件更像心靈安慰，畢竟，站在寒冷冰河上的人們，已經隱隱聽到斷裂聲。
文：楊磊
無證不考
今年9月，有門戶網站推出了新頻道，名字簡單直接，就叫“考證頻道”。
頻道中有涵蓋各類冷門考試的視頻輔導課程，還特意列出證書熱榜，“幫助了解當下最熱門的證書”。
宣傳圖片中，黑板上寫道：考證上癮，1年8證，當年的小鎮做題家，今年的中年考證王。
那些被調侃的中年人們，無暇自嘲，他們正擠壓為數不多的自由時間和所剩無幾的學習精力，向一個個陌生的證件沖刺。
在大型公司擔任HR的馮麗，每晚七點半開始學習，她像居家上網課的兒子一樣，打開網校，對著屏幕，開始做筆記，“第一次記筆記時，感情復雜，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上學時代”。
最近這兩年，她在公司頻繁接觸裁員，降薪，這也是刺激她學習的動力來源。她說，多個證書，就多條生路。
除卻上網課之外，更多人采用傳統的輔導書和練習冊自學。
1688平臺上，考證相關的教輔書籍銷量，連年走高，有廠家甚至推出了訂制印刷輔導筆記的服務，50冊起訂，“不用擔心湊不到人，一般在備考群里喊一聲就能湊齊”。
除卻輔導書，考證熱潮延展出的生意還推動了小鎮自習室的火爆。
在河北邯鄲，大批共享自習室登上大眾點評頁面，剛開業的林老板稱，自習室的數量已經超過城里的網咖數量。
他說，大環境不景氣，就都愛學習，“掙不了大錢，這是掙不景氣的錢”。
自習室的常駐客人，以年輕人居多，這一屆年輕人早已接受了證件開路，無證不考的玩法。
在網上，各種角度的“大一到大四最全考證規劃”廣為流傳，從駕照、普通話等級證到網絡安全工程師證，甚至保安證都在其列。
保安證同樣有考試秘籍，攻略中介紹時寫道“給你一張最安全的底牌”。
當然，狂潮之下也會演化出荒唐故事。
幾天前，在山東德州，警方摧毀了一個特大“網絡考證”詐騙團伙，受害人遍布全國20余個省市，涉案金額高達500余萬元。
騙術其實很簡單，那些詢問“一級注冊消防工程師證”的受害者，被“升級課程”“找優質單位關系”“追加相關證書”“躺平包過”誘惑，最終轉賬被騙。
每個年代的騙術都有誘餌，那誘餌中，總泄露時代的秘密。
瘋狂卷起
令人目不暇接的證件中，有幾類證件公認含金量最高。
教師資格證、法律職業資格證、人力資源師證、注冊建筑師證、心理咨詢師證，這些證書熱度常年居高不下，熱度背后牽連著就業。
除卻就業，幾年前考證熱潮初興時，考證人員的目標其實是“掛靠”。
因為專業人才的稀缺和珍貴，擁有更多專業人才，有助于企事業單位資質級別的提高。掛靠也應運而生，持證人只需將證件交給中介，每年便可獲得金額不菲的收入。
知乎上，有人透露這種灰色生意的內幕。首先需求公司聯絡中介，中介收證后，交給公司，分為兩種方式掛靠，一種只掛證，為了掛靠資質；一種掛靠項目，需要掛證并掛章。
不同證書，掛靠年收入不等，從數千元到數萬元，其中，掛靠“注冊會計師”灰色收入最高，
一年可得79200元。
然而，掛靠證件是違規行為，國家開始嚴厲打擊，2015年起，相關部門可以通過大數據比對證書單位與社保單位，證件掛靠的灰色空間不斷縮小。
此后，隨著打擊力度不斷提升，證件掛靠已轉入地下。各個考證貼吧上，中介吆喝詢問的帖子已越來越少，受訪者稱，“現在不放心再給中介了，考證太難，得不償失”。
今年考證熱潮中，大部分受訪者并非為“掛靠”而來，他們稱，考證是因職場內卷，考證為了入職或者免于裁員。
有大廠程序員發帖詳細講述了組內的“證件戰爭”，最開始是有人進修了網絡安全相關工程師，隨后有人拿了神經網絡相關證件，最后變成全組所有人業余時間都在備考。
他調侃稱，大家準備用考的證，來打斗地主，“其實都明白，沒證就等著被炸”。
在一級建筑師資格證考試相關的“一建”吧內，有人發帖留言：
俺考機電專業，目前教材通讀6遍，重點部分記憶完成2輪，2500道習題刷了3輪，下月起開始整案例
下面回帖紛紛加碼，有人哭笑不得，踉蹌跟隨。
那個帖子名叫《卷王們，瘋狂卷起吧》。
考證為何
今年教師資格證報考時，網站幾度癱瘓，比高考更受追捧的背后，其實是人們對教師職業的追捧。
畢竟，教師職業能帶來當下最受偏愛的安全感。
同樣的道理，也適用于其他證件。雖然那些證件不一定能帶來穩定的就業，但能帶來穩定的心理支撐。
有受訪者稱，他上大學就考了心理咨詢師和導游證，“未必去做這些職業，但想想比同學多條出路，心理就更踏實些”。
中國青年報的調查顯示，考證的職場大軍中，64.9%是為了緩解職場壓力，45.8%是因缺乏明確目標，為考證而考證。
他們考證更深層的原因，其實是為了應對時代恐慌。
恐慌來自兩個維度。一方面，新科技新職業層出不窮，知識更新周期縮短，考證能讓自己追上時代浪潮。
另一方面，疫情難休，經濟難測，莫測的職場中，搖晃的人們迫切需站穩，而那些證書，在心理層面上，便成為把手。
32歲的小佛，就職于杭州一家民營建筑公司，已入職9年。
疫情后，公司業績明顯下滑，眾人工作壓力劇增，辦公室笑聲稀少，大家都踏上考證之路。
小佛開始沖擊一級建造師資格證，他把考證上升到“上有老、下有小、不得不考”的高度。他不喜歡在這個年紀學習，考證實屬無奈。
他說，行情短時間不會改變，而不考證，等待的就是淘汰。
